去医院就诊,挂号方式多种多样。尤其是线上挂号,因为节省了患者去医院排队的时间,已经成为大部分患者的首选。面对这种变化,原本流连在各医院门口的号贩子也开始靠“科技”手段揽活儿。记者调查发现,有些号贩子藏身在知名社交网络平台上,拍着胸脯保证全北京所有医院、所有专家号都能搞定;有的人通过微信朋友圈发“广告”,许诺即使号已挂满,也有渠道加号。甚至有些人还开设了衍生服务,不仅代办挂号,还提供代送检、代购医院自制药等“一条龙服务”。
对于这些现象,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葛磊建议,应当从源头治理,比如医院持续优化升级网上预约挂号系统,完善“挂号实名制”制度,优化退号机制,不给号贩子留可乘之机。也有患者表示,希望有关部门加强监管,加大处罚力度。
东城区某三甲医院门前,记者站了大约十分钟。一名四处溜达的中年男子主动搭话。他背着一只挎包,穿着普通,朝着记者略侧身,低声试探地问:“要号吗?”
随后,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印有二维码的小纸片。“扫一扫,你把具体需求用微信告诉我这位朋友,不管哪个科室都能给你挂上。”
通过聊天,记者了解到,他和“朋友”分工明确,一个人只负责“拉客”,挂号细节以及价格问题需要和“朋友”隔屏确认。
随后,记者通过微信联系上了他所谓的“朋友”。对方表示提供两种服务:一种是提前7天约医院即将放出的号,另一种是在已经挂满号的门诊中加号。她打包票:“无论哪家医院我都能办到,只需要把你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给我。”
记者遂在“京医通”挂号平台随机查找某三甲医院,找到一个显示已经约满的专家门诊,要求加号。“加号贵一点,我收你500元服务费,不还价。如果只是提前预约,就300元。挂号费都需要你自己出。”她通过微信说,“加号不能挑医生,尽量给你挂正主任医师,保底也是副主任医师。”
面对记者的疑问,她秒回:“要挂就赶紧,承诺你的事我肯定能办到,我有我的办法,明白吧?”
为了证明实力,她很快发来一张自称曾经帮某患者成功加号的聊天截图。她还表示,挂号前,必须提前支付250元定金,加号完成后,再将余下的250元和挂号费一并结清。
记者支付完定金后,她回复:“你就放心等我消息吧,我做这个都5年了,不会骗你的。”
24小时不到,对方主动发消息,“加号已经办好,明天你带着身份证去医院直接取号就行,一共600块,钱给我吧。”在记者再三要求下,她发来一张“京医通”临时卡预约挂号成功的截图,上面的挂号信息是此前已经约满的专家号,而就诊人信息写着记者提供的姓名。
为了验证这张挂号截图的真伪,记者将截图中的挂号单号和信息,分别提供给“京医通”客服和该医院相关工作人员求证。两方查询后均反馈,号确实已经挂上。
不仅这一家医院门口,最近半个多月,记者走访7家三甲医院后发现,每家医院门前都碰到了类似的号贩子。他们通过主动攀谈、递塞名片等方式招徕顾客。一些人甚至还向患者表示,自己是选择大夫的“行家里手”,可以为患者制定挂号方案。一位号贩子直言,哪家医院的医生态度好,哪间诊室的主任技术强,他都“门清儿”。
在几个常用的社交网络平台中,输入“北京挂号”“挂号预约”“代办挂号”等关键词后,就能找到号贩子的踪迹。有些号贩子甚至会直接使用“某医院挂号”“协助挂号”“挂号跑腿”“挂号收费”等宣传语。
不过大多数号贩子的“广告”都被包装成科普帖。比如罗列出十多家北京三甲医院目录和某些科室知名专家名单,然后声称“北京医院怎样才能挂上号?我们全能办”“门诊加号、特需加号都是强项,难办的活儿找我们就对了”“专业代挂北京各大知名三甲医院专家号”……最后还会附上手机号、微信号等联系方式。
不过,号贩子敢在网上发“广告”,但都不同意线下见面。记者通过一些号贩子留的微信号和手机号,尝试联系了多位打着“代办北京医院挂号”广告的人,他们均称只需线上提供患者的身份证件,即可代办挂号。所需费用是正常挂号费的四五倍。当记者询问能否线下见面,详细了解情况后再交易时,号贩子们十分警惕,态度强硬地拒绝。“不线下见面,有问题微信联系”“不可能线下见面,线上就能完成,我们都是这么办,又不是你一个,你爱办不办”……有一名号贩子警惕地反问:“你不会是警察吧?”随后拉黑了记者的微信。
号贩子除了代办挂号业务外,竟然还提供代送检、代购医院自制药等“一条龙服务”。记者添加了一位号贩子微信,他的朋友圈每天更新,晒代办挂号的挂号单照片和客户转账付款的聊天截图,还分享各大医院库房内摆满自制药剂的图片,并言之凿凿称“内部药” “自制特效药” “部队专供胶囊”,代购直接找他。
还有一位号贩子说,自己的“业务”众多,除了代办挂号和代购各大医院的自制药,北京各大三甲医院的预约手术、产科建档、诊断证明、开具各类医疗发票和病假条都是自己的“业务线”。最近一段时间,代购9价HPV疫苗是她的热门业务之一。在被问到疫苗的来源时,她避重就轻地回复,“我的货源品质很好,都是进口港版9价HPV疫苗(宫颈癌疫苗)现货,随时可以冷链发货,有不少回头客光顾。”
“我们对北京医疗行业非常精通,可以帮您提供挂号、安排床位、提前检查等绿色通道服务。本公司对北京每个专家的专长都非常了解,这样避免了您盲目就诊,少走弯路,请关注我,以备急需。”记者拨通了一名号贩子的电话,电话那头传来了这样一段彩铃。
接通后,他说,代办挂号只是自己的业务之一。记者翻阅他的朋友圈发现,代购医院自制药剂也是他的重要业务。“代购北京某医院自制药健脑合剂2号,价格优惠”“某医院自制失眠良药,一瓶500克,性价比超高”“北京三甲医院痔疮膏药,男女老少、哺乳期人群全都可用”“北京某医院自制药剂,止咳化痰,用过都说好”……他很大方地承诺:“我们也提供安排床位、代购自制药等服务,费用另算。”
其实,他就职于“某医疗科技有限公司”。在他发布的公司招聘公告上,清楚地写着公司提供北京就医“一站式服务”,包括开展专家预约、排队加急、住院加急、代送检、代购北京各大三甲医院自制特效药等多项业务,号称“一站式解决您在北京就医遇到的各种疑难杂症”。
通过“天眼查”查询该公司,其经营范围为健康咨询服务(不含诊疗服务)、病人陪护服务、养生保健服务(非医疗)、中医养生保健服务(非医疗)、第一类医疗器械销售和第二类医疗器械销售、卫生用品和一次性使用医疗用品销售等主要经营生产和服务项目。而代办挂号、代购各大自制药显然超出该公司经营范围的业务。
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葛磊说,网上挂号系统如果监管不严,只是给号贩子开辟了新赛道。有些医院的预约平台,形式上实行了“实名制”预约,其实并未与公安部门的身份证系统联网,随意编造的姓名和身份证号都能通过,实名制成了“伪实名”。还有一些预约平台的退票退号系统是“傻瓜式”的,已预约的号一旦被退,往往第一时间重回到可被自由预约的状态,从而为号贩子“边退边买”提供了可能。诸如此类的技术漏洞,给号贩子占据大量号源提供了生存的空间。
显然,治理号贩子要群策群力。比如有关部门监管到位,要加大大提示和警示宣传,完善挂号系统等。葛磊说,医院也应加强内部管理,防止工作人员与号贩子相互勾结。同时,医院应当对网上预约挂号系统进行持续的优化和升级,完善“挂号实名制”制度,确保一证一号,利用动态的面部识别系统确定患者身份。优化退号机制,设置退号冷却时间,防止“边退边买”的情况发生。
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葛磊:号贩子倒卖医院号源扰乱公共秩序属于违法行为,患者可以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,要求号贩子返还额外支付的费用。患者也可以向公安机关进行举报,要求公安机关对号贩子倒卖号源的行为依法进行处罚。如果号贩子虚构有票的事实,欺骗患者支付挂号费,金额达到5000元以上的(指北京地区),号贩子可能构成诈骗罪,可以要求公安机关依法追究号贩子的刑事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