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2011年7月28日北京预约挂号统一平台正式开通,越来越多的医院和患者开始习惯于使用网络或电话预约挂号。然而在预约挂号实施5年之后,北京的医院仍存在彻夜排队等号的现象。
8月16日凌晨,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门诊楼外,折叠小板凳、装着水的塑料瓶、塞满杂物的布袋,组成了一列特殊的替身排队队伍。
在这个“替身”队伍的旁边,有人席地而坐,有人垫着报纸、卷着凉席和衣而卧,既有患者和家属,也有黄牛。
在由矿泉水瓶、板凳和各种杂物组成的队伍中,坐在板凳上的王凡显得格外扎眼。20多个小时之前, 王凡和丈夫带着女儿乘火车从山西来到北京。
15日凌晨,一家三口到了北京后就在西什库大街附近找了200多元一晚的宾馆住下。当晚10点多,王凡来到北大第一医院,本来是“想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开始挂儿科专家号”,结果数十个已经在“排队”的板凳和瓶子吓了她一跳。
“我赶紧给老公打电话,让他带着孩子先睡觉,凌晨3点多来替我,到早上再换我带孩子过来。”王凡说,没想到挂个专家号会这么困难,“早知道这样就早过来排队了。”
不熟悉情况的王凡没带凳子,但不多会儿,医院门口的一名男子凑了过来,向她推销排队的小板凳,押金和租金15元,天亮时挂完号交回板凳再退回10元押金。
环抱双膝缩在小凳子上的王凡排在47号,10岁女儿的病情和5元钱租来的凳子,支撑着她熬过长夜的困倦。
她指着排在自己前后的几个样式相似的空凳子说,它们都是被人租来当“替身”排队的。这些凳子的主人,大多躺在医院房檐下的几张硬纸板上,等待着早上的放号。
第一次来北京看病的王凡还不知道能不能抢到号,“如果不行,我再带着板凳早点过来。”
排在40号的是一个拴着红色带子的可乐瓶,它的主人老耿正在门诊楼的房檐下休息。
老耿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排队了,他希望挂一个肾内科,他说给可乐瓶子拴上一根带子是为了和其他瓶子做区别,免得被弄混,而且“医院的人也可以看得到”。
凌晨零点左右,从医院里走出两名保安。保安沿着“长队”询问每个排队“替身”的所有者,熟睡的人纷纷醒了过来认领。
到了40号这儿,老耿响亮地答道:“拴红带子的瓶子是我的。”保安听到后点了点头,继续寻找排在后面的患者。
排在第53位的是一个红色的塑料桶,因为几次询问没有人认领,被保安一脚踢到了队伍外面。
来自辽宁的程老太太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排队了,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的她觉得每一分钱都不能浪费,因此她既没有租小板凳也没有为了排队去专门买瓶矿泉水。
她用一个装着水果的布口袋占住了第34位。这一夜的排队对她来说也省了住宿的费用,67岁的程老太太把患病的老伴也带到了医院,老伴睡在纸板上,她一边盯着队伍一边赶蚊子。
“这已经是快好了的,之前他全身都流血,疼得要命。”程老太太和旁边的人聊天时说,之前为了治病,在老家已经花了6万块,但仍然不见起色。
今年上半年,有亲戚建议找北京的专家看看。老两口一开始不太愿意,“一把年纪了,还花这个冤枉钱。”
但看到老伴渐渐消沉,加上亲戚的劝说,抱着最后一搏的想法,程老太太领着老伴来了北京。让她没想到的是,专家很快给老伴确诊了病情,随后给出了治疗意见。
“都不用敷药,就口服的一个药,很快就见效了。”程老太太掰着手指算起账来,上次来北京看病连同路费、住宿和吃饭的钱全算上,一共花了2000多元钱。
“老家6万元没解决的病,在北京2000块就见效了,折腾一趟还是值得的。”这次排队是为了复诊,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,老两口15日下午在医院快关门的时候就拎着布口袋、抱着纸板过来了。
这天晚上,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排队的人几乎全部都是外地来京看病的患者。北京市常务副市长李士祥曾表示,每天来北京看病的外地人达13万,许多医院都出现了众多患者为了争夺一个专家号,深夜排队的景象。
医院的保安点完名之后,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,有些地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间或有几声拍打蚊虫的巴掌声响起,不过彻夜排队总会有些意外情况发生。
凌晨1点多,许多睡梦中的排队者被一阵谩骂声吵醒,一些人迷迷糊糊睁开眼,看到排在23号的板凳旁,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高个子女人正指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老人骂起来,老人起身后并没有还嘴。
一开始有患者呵斥女人打扰了大家休息,但黑衣女子的话让周边患者渐渐明白了事情原委:她发现老人对睡在他旁边的一名10多岁的小女孩“骚扰”。
“这老头子都能做那小姑娘的爷爷了,他先是脱了那孩子的鞋,摸她的脚,随后又把手往孩子肚子上摸。”女人说起自己看到的一幕,脸上仍挂着愠色。被骚扰的小女孩也向一旁的父亲承认,自己之前被摸后醒了,但是因为害怕没敢吱声。
围聚过来的人群了解情况后变得愤怒起来,有人指责老人“为老不尊”,还有人捡起附近的塑料隔离桩威胁他,最终老人被赶出了队伍。
“我也是女人,平时我最看不惯骚扰的人。何况在这里和大家排队也是缘分,能帮忙当然要帮忙。”老人被赶走后,黑衣女子向大家解释。
“小插曲”过后,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,凌晨2点的北大第一医院外重新归于平静。20来岁的小刘坐回到让人羡慕处1号小板凳玩着手机。在他身后,第3到第6的位置,有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马扎。
小刘毫不讳言,自己是号贩子。“你给我钱,我帮你排号,要不你就在后边排着吧,那样肯定没号了。”看到有人凑上来,小刘就熟练地介绍起了业务。
程老太太说,在这排队的人都知道他是号贩子,但也都敢怒不敢言。“他们就有办法放在最前面,你要排在他前头,他们就把你东西拿走,你根本不敢跟他们争。”
王凡插了一句线日晚上刚来医院门口时,一个号贩子就过来向她推销号,“他就一个劲儿跟我说,每天专家号就四五个号,如果排队要排一宿,十有八九还排不上,不如花点钱跟他们买。”
老耿也说,自己曾向号贩子抱怨他们要价太高,结果号贩子火了,“他跟我吼着说,就凭你们,根本排不进前20名。”
小刘听着这些议论只是笑笑:“老实告诉你,第2个和第7个马扎也是号贩子的,不过他们是另一拨的,跟我没关系。”
“你们不能觉得是我们抢你们的号,恰恰相反,没我们你们照样排不上号,我们也是为患者服务的。”号贩子小刘这样解释道,随后视线移回自己的手机屏幕,看起了小说。
市医管局的消息显示,今年年底,北京的市属大医院将全面实行非急诊预约挂号,小刘的生意或许要另找出路了。